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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 蜃楼和脱敏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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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兰藏的下巴放在宋霁的肩头,感受着宋霁手掌安抚般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。

“兰藏,你们不一样。”嗓音低沉如钟,丝丝沙哑,擦过空气,拨动神经。

借着看不到彼此神情的一个长长的湿润的拥抱,契合了各自的寂寞,各自有各自的谜底。

不知道揭开的时机。

人总是多变,因而莫说他人,连自己也猜不透自己。

季兰藏夜里虽然疲累,心里仍旧压了块不轻不重的石头,断断续续地睡了几段,清晨醒来时晨光熹微,抬眼便瞥见宋霁眼下的青黑。

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宋霁,从饱满的额头看到上翘的眼尾,扫过他微抿的嘴唇,最后停在了落着微光的睫毛。

手指不自觉地颤动。

就像初遇时那样。

脑海里突然想起连笑对他说过的话,连笑不知道动情来由,戳着他的脑门笑他。

“哟呵,没看出来啊,我们小季同学居然是只小颜狗。说白了你就是个小色鬼。”

“季兰藏是个小色鬼!”

才不是呢。

他的一见钟情,不仅仅是见色起意。

季兰藏和宋霁的首次初遇,季兰藏单方面的初遇,是在一个倒春寒的午后。

车祸严重,保住了命,季兰藏床上躺了几个月才堪堪醒过来可以下床走动。

一场车祸把躯体内外毁得面目全非,五脏六腑都受了损,一颗脑袋经了手术,裹着纱布,单单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耳朵。

醒过来却脑袋空空,什么都忘了,也没有身份信息,季兰藏在病房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,从一开始呆呆望着窗外到后面逐渐下地走动,偶尔能回几句护士的话。

这样持续了又有几个月,江程柏才终于想起了自己救了个人,从实验室里爬出来看了眼季兰藏,带了些画具给季兰藏。

季兰藏秉承着对救命恩人的礼貌打了招呼,也由着他抱着小蛋糕在一旁嚣张地享受,听他说话,但也不回头看他,也不开口回应。

江程柏接连来了很多天,但季兰藏除了打招呼之外,只是能在他吃蛋糕的时候认真看着他,像个机器人,没什么生气。

画具一动不动摆在那里,跟季兰藏一样是无用的摆设。

江程柏脾气本就算不上好,那时放的几天假全花在他身上也没什么大用,走的时候丢了句话给季兰藏,又是很久不见。

倒春寒席卷中心区,早晨夜晚季兰藏都藏在被子里,白天又被熏得昏昏欲睡,来抵抗骨骼里的疼痛和皮肉上的瘙痒。

有天白日里难得醒过来,季兰藏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水杯,小口小口地喝。

护士每天一换,这次是个中年妇女,看季兰藏的眼神总带着妈妈般的慈祥。季兰藏低头喝着水,下意识逃避着不敢对视。

私人医院很大,住的人非富即贵。季兰藏沾了江程柏的光,直觉着不想和外界交流。住的一层除了护士没听到过其他声音。

门外却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,一下一下,声音不大。

季兰藏捧着杯子往门口看,护士打开门,没看见人,腿上挂了个小人儿。

小人儿眼睛水灵灵的,被护士从地上抱起来,看着床上脸上裹着纱布的季兰藏,咬住手指呆呆地打量季兰藏。

护士哄着人打招呼,“这是哥哥,叫哥哥。”

奶声奶气地,“哥——哥——”

也不知道怎么就熟起来了。

大概是护士告诉他季兰藏身体不好,不能太多打扰,两个人的状态大多是一起坐在桌前,季兰藏看着窗外动不了笔,小人儿趴在桌子上,一边不知道絮絮叨叨什么,一边拿着画笔画画,画得颇有些样子。

两个人没交换过名字,季兰藏也知道这小孩活不久,小孩自己大概也知道,每天拿着画笔开开心心地画画,没有画过爸爸妈妈,画得最多的除了护士还有一个不知名的男人。

小孩儿也叫他哥哥,是医院的资助人,经常来看望病人。

那天小朋友献宝似地拿着画往季兰藏面前跑,画上很是热闹,护士抱着小孩儿,季兰藏和那个男人各自占了一边,站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,看上去是张大合照。

季兰藏右手手指僵硬,难得把那张薄薄的纸拿起来仔细看了看,摸了摸小孩儿温热的后脑勺。

那天没有多久,小孩儿梦里无声无息地走了。

季兰藏的右手奇迹般地恢复了些知觉,坐在画板前面,江程柏那句话反复响起。

“大不了你就死在这病房里面,也挺好的,有人收尸。”

右手在夜里总是无尽地疼痛。没有来由地疼痛。痛得他拿不起画笔。

医生总说他右手神经没出问题。

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。

眼睛干疼得流不出泪来,倒春寒只让神经越发顽强,也让疼痛越发顽强。

进步总是缓慢且难堪。

倒春寒的午后特别适合小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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