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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 觉醒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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甥女说,恨不得用窗帘把这个穿着袒露的少女裹起来。她提高了几度的声音把夏洛特从情绪泥潭里拖了出来。夏洛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体位性低血压导致她头昏眼花,面色发白,看样子就要昏厥过去。“跟沃利没有任何关系——这是你最大的幸运。” 夏洛特扶着表妹的手臂,虚弱地对她说。

这些语焉不详的话在乔安娜听来就是阴阳怪气的讽刺,她甩掉表姐那只乏力的手,满脸不可置信地说:“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论幸运?!不是谁都和你一样,夏洛特表姐,不是每个女孩都在出生前就有一桩能让她一步登天的好婚事。你太幸运了,不然就你这样的姿色,只能等到二十五岁之后凑合嫁给矿上的监工——还得搭上一份价值不菲的嫁妆——就像是处理滞销商品那样!你,你没有资格看不起为自己争取,为自己的未来努力的人!” 乔安娜脸涨得通红,这种红润一直蔓延到胸前,让她宛若凝脂的肌肤看起来更加动人。

努力?夏洛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眉毛扭结起来,那阵凄凉已经在胸腔里恶化成悲怆。是什么让她认为努力就是卖弄风骚;露出自己胸前的“资本”;和涂抹据说会让雄性动物都失去理智的香水?是什么让她认为婚姻是获得社会地位的唯一途径?但是令人无法保持乐观的是——这很大的程度上是现实。这是主宰着这个社会的规则。

母亲和乔安娜不顾形象地喧嚷起来。夏洛特扶着竖琴的琴柱冷眼旁观这场反复上演的闹剧:两个认可这套规则的女人——两个都在这套规则中挣扎求存的女人,正在为谁是更出色的玩家而争执,相互为难对方。夏洛特对此感到厌烦,感到反胃——像是被人绑着手脚,捏着脸,强行灌了几公斤散发着鱼腥恶臭的鲸脂一样。她不能忍受再在这个房间里呆下去了,于是拖着发软的双腿从仆人专用的通道逃离,在狭窄冰冷的楼道里艰难地攀爬,直至城堡东翼顶层。她知道母亲和表妹不会追来,因为她们认为自己的脚对于这些通道来说过于尊贵。

夏洛特推开顶层的门时,凛风用豆大的雨点砸了她一身,砸得她无法喘气,这时夏洛特才知道外面下着大雨——看来在那个房间里不仅是个瞎子,也是个聋子,全然感知不到外面的世界。夏洛特逆着风雨摸向南面的城墙,身后了望塔上的铜钟在风中摆动,为她数着脚步。头顶的月光化不开浓稠月色,天空中没有半点星光。夏洛特终于蹒跚地撞上了城垛,“星光”忽然从垛口下辐射开来,在她噙满泪水的双眼里闪灼——那是夜晚的城镇;是不眠不休的工业猛兽;是万家灯火;是船只平安归航的信号,是灯塔上穿透迷雾的明灯;是流入人间的汤汤天河……夏洛特第一次感到世界离她这么近——这么亲近,像是能把它揽进臂弯里深情爱抚一般。

雨点依旧肆意推搡着她的身躯,湿透了的衣服沉重不堪,她却感到越来越轻盈,飘然欲仙,甚至张开了双臂以享受这种如同振翅高飞的自由感——她在第一次遇见罗宾的时候感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自在。夏洛特像是自出生就被关在高塔之上的人,所有人都告诉她这是她唯一的选择,也是最好的选择,因为墙外只有滚滚岩浆和万丈冰渊——她也对此深信不疑。然而有一天罗宾在墙上凿了一条缝,墙外的清风送进来了一阵带着暖阳气息的花草香;后来赫伦推倒了一整面墙,为她安上了一扇明亮的窗。可是这扇窗又在不久后被死死地封上,也封杀了她的希望——于是她痛苦至今。终于,在这个时刻,夏洛特顿然彻悟:她不需要一个凛然执剑的英雄驭龙前来摧毁关押着她的高塔,她所需要的一切就是这一道缝隙;能够刨开石壁的自己的一双手;还有刨到双手鲜血淋漓,磨出森森白骨也在所不惜的决心。夏洛特欣喜若狂地大笑起来,她从未这样清醒过。在笑声直击夜空的刹那,空中骤然射出两道幽幽绿光,像是夜对她睁开了眼。接着两道光外出现了一个崎岖又模糊的轮廓,在雨雾中缓缓向夏洛特靠近,越来越清晰。

那是一只巨狼。

夏洛特揉搓过积满雨水的双眼后终于看清了那张脸。她感到巨狼的鼻子正顶着她的额头,它的喉腔里的咕噜声震得夏洛特五脏六腑一齐战栗。夏洛特虔诚地向巨狼伸出双臂,像是热切地想要拥其入怀,又像是在谦逊地接受赠予。那双眼睛越来越亮,亮得炫目;光晕扩散开来,逐渐占据了整个视野。

“夏洛特小姐!请冷静!”管家的声音忽然穿透了嘈杂的雨声。接着,夏洛特听见一阵阵慌乱的脚步声,像是战场上奔腾而来的千军万马,但又不确定那是否只是雨点冲击地面的声音。她还听见无数张口呼喊着她的名字,听见有人在歇斯底里地哭喊,听见有人在祈祷……再然后,她失去了意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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