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(1 / 2)
一、
冬日对天生畏寒的宗黎来说还是有些过冷了,清晨更是如此,他用袖子遮面,小小打了个哈欠,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,不用梅香再多念叨一句,默默抱紧了暖炉。
梅香替还有些困的小主子仔细梳着一头乌黑的长发,那上好香木制成的梳子梳齿细密,自上而下反复穿过柔顺的发丝,从头顶到发尾,不放过每一缕,梳顺之后再慢慢擦上香膏,一点点抹开。
梅香动作利索,力度适中,宗黎那一双平日即使看不见却也依旧睁得圆溜溜的双眼微微眯起,像极了被伺候得舒服的矜贵狸奴。
梅香手上动作不停,嘴里也说着闲话哄小主子开心:“算算时日,将军是不是要回来了?”
宗黎闻言,扳着手指头数了数,有点开心:“嗯,韶哥出征前和我说,两年内他会大胜。前些日子给我寄来的信中也说就快了。”
梅香打趣道:“那我们小主子喜事将近啦。”
宗黎有点不好意思,白净的脸颊悄悄爬上两朵红云,他轻揪着狐裘领子上的毛毛,却也没否认,只是小声应道:“等韶哥回来再说吧。”
梅香为他束好发,又理了理毛领,笑问道:“阳光正好,小主子还是去暖阁吗?”宗黎点了点头,梅香便引着他去了。
宗黎这身子受不得太久的寒风,又很喜爱阳光,虽然他不说,但最为关注他的廖元韶早就发现了,并在他某年生辰送上了用一种叫琉璃的稀罕玩意儿围起来的暖阁。
暖阁中配置了上好的火盆和炭炉,以及用于暖足的地龙,既暖和,也不妨碍阳光照射,宗黎很是喜欢。廖元韶见他如此开心,自然也很愉悦,最满意的则是趁机骗到了自家香香软软的童养媳感激的香吻一枚。
自此之后,宗黎便常在这暖阁长坐,放任自己放飞思绪,今日也不例外。
“喜鹊在枝头叫,是个好兆头,”他心想,“如果韶哥那儿顺利,回程快些的话,那今明两日或许就能听见他班师回朝的消息了。喜鹊既叫得这般欢,大概今日便能听闻韶哥归来?”
他正这么想着,却有几只乌鸦带着它们那粗哑难听的嗓音相伴着掠过头顶,他蓦然一惊,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宗黎的思绪在这变换的鸟鸣声中信马由缰地乱跑了一通,沉思中的他没有防备,不知不觉中,捏着狐裘的手竟也略微松开,一丝寒风透过暖阁没封严的门缝钻了进来,又恰好顺着敞开的狐裘溜进了他的衣领,他禁不住咳了咳。
炭火突然噼啪炸了一声,宗黎被惊得再度咳了起来。
梅香站在宗黎身后密切关注着他的情况,本来见他一直未咳还有些欣慰,觉得或许他身体好了些,谁知转眼又毫无征兆地猛烈咳嗽起来,她心急如焚,连忙上前帮着他拍背。
宗黎咳得厉害,冷汗涔涔,一声比一声惨,简直像要咳出血来,等到终于停歇,原本精心梳好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面颊上,本来还算得红润的脸彻底失了血色,显得苍白到近乎透明。
梅香这才得空,掏出药丸,递给向来听话的小主子:“唉,还是得吃药。”
宗黎第一次咳成这样——竟是感觉整颗心都要咳出来似的,这种体验太过难捱,他不由得恹恹的,提不起劲,在这时又听见那去而复返的乌鸦在头顶叫,他那些压在心底说不清的情绪再度涌上,第一次想要任性一下,想要拒绝“他应该做的事”。
他也确实这么做了——他推开了梅香的手:“这次不想吃,吃来吃去也没见好,还苦得很,不吃。”
梅香一时不察,被宗黎软绵绵的力道推了个正着,意外之下没拿稳,瓷瓶子落地碎裂的清脆声音在安静的暖阁中被放大了不少,竟略微刺耳,宗黎几乎是立刻便意识到自己方才做错了事,他的嘴角因此微微下撇,显出了委屈可怜的情状,他低下头揪住袖子,轻声道:“梅姐,对不住。”继而他又低头摸索着想去捡。
梅香被他吓了一跳,连忙扶起他:“小祖宗,可别,碎瓷扎人,仔细着你的手。”
宗黎闻言更是愧疚不安:“我不应该拒绝的,这样就不会碎了。”
梅香摸了摸他的头,安慰道:“不关你的事,是梅姐没接稳。很好处理的,别担心,放心交给梅姐。不过先带你回房好不好?外头风起了。万一受了风,你晚上又要不好受了。”
宗黎乖乖回去了,还忍着苦味囫囵吞下了梅香第二次递过来的药丸,吃完后他没像往常那样装作不经意地讨要蜜饯,但梅香早已知晓小主子嗜甜怨苦的性子,贴心地备好了他常吃的那款,之后她又给宗黎裹了裹披风,这才出门处理碎瓷。
宗黎嘴里还是有些犯苦,他小心摸索着去寻茶杯,端起茶杯抿了口压了压药味,放下茶杯后就坐在椅子上发呆,他的清澈眼瞳里映着前方摇曳的火光,在钻进房里的阳光的照耀下,呈现出清透的琥珀的质感,且这对上好的琥珀中还封着两朵微微跳跃着的小小火莲,美得惊人。
只可惜,宗黎并不能亲眼所见自己所具的这份得天独厚的美,他所见的世界空无一物,只有无尽的黯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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