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俄狄浦斯之逆》08(3 / 3)
在人膝头被又挠下巴又摸脑袋又揉小肚子,捧着脸傻乎乎地笑,咕哝咕哝软软的满足声在嗓间起伏。曾经也听过小女孩卖火柴的故事,哪能预料到自己会有同样境遇呢——火柴划亮,人便痴迷地凑过去,轻舔火苗像吞进一口浓艳剧毒的饵,死神收了杆,而他从火光中臆出一桌美食、一颗枞树、一个爱人。
他想他的太阳,想得全身都疼。
远处轰隆隆地响,又刮起平原风了还是怎么,视野中模糊的光团分开成几个,慢慢逼近。乍地数道探照灯光穿透浓雾,像海底深渊中沉下提着灯泡的鮟鱇,数架直升机降落在四周,螺旋机翼绞得雪花撕绵扯絮,下来的人影朝这边移动。少年首先看见最熟悉那道身影,昏聩半阖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圆,厚厚的纯黑呢子斗篷翻飞涟漪,被宽直肩角撑着落了一飒沓雪屑,靴底碾进雪里——若说太阳刺透黑夜升起时有着倾倒一切的气势,那么无边稠白切进一块黑同样瞩目,一步步走过来,几乎能凭空染指这极北冻土上长久盘亘的白夜。
或许端坐天堂的上帝发了慈悲,让他能好好地做个美梦。
车门从外侧打开,两人被扶出来,像从残破纸箱里捉出的流浪猫。少年被人裹上外套攥进怀里,体温汩汩辐射过来,他呆呆望着他,湖蓝的圆眼睛在看清那刻就湿湿润润地亮起,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人,眼泪一个劲儿地掉,梵高的《星月夜》奇异活过来,一颗颗星星汹涌绚烂地滚落银河。他想抱住他的脖颈,双臂麻软的使不上劲;想开口说什么,舌头钝钝的织不出话音——怎么、怎么什么都做不到,像个不会说话又急于表达的婴儿一样干着急,腰身在手臂中蹭动,脸蛋也靠过去跟人贴着,唯一能使劲的只剩嘴巴,不知怎么想的就啊呜一口咬在塔尔缇斯下颔骨上,还挺用力,直到被人捏着下颚扭开,“被狗传染了?”手掌拍在他后腰上,语气倒听不出什么责备,“好了,回家吧。”
回家,回家。多好的一个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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