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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耶若没旁的事,十一娘便拜别回夫家去了。

谢家就此退出京城,返回阳夏,于皇权没了威胁,自然不会有灭顶之灾。

没逼到绝路,谢宏阔断然不舍得罢手。

夜里,云彦照旧留在弘文馆,只遣了小厮回来传话,道需得数日方可归家。

谢瑛小腹疼的厉害,捏着账簿往凭几上一摁,弓起腰来缩进绵软的衾被中。

白露弯腰塞进去手炉,她和寒露都是自小伺候谢瑛的,眼见着主子受罪,恨不能以身相替,娘子,不然奴婢去将郎君叫回来,逢葵水又在宫里跪了七日,别再落下什么病根。

谢瑛没力气,恹恹露出发白的脸:我歇会儿便好,彦郎所忙之事有关新朝秩序,勿要扰他。

如是说着,竟疼的昏睡过去,半睡半醒间,梦到从前很多零碎片段。

书阁中,少年手指修长如竹,细白似玉,他的食指与拇指压住书页,目光专注地逡巡浏览,清风自他左颊拂过,吹得书页簌簌作响。绛色圆领窄袖襕衫勾出笔挺的身段,他端坐在书案前,腰背没有一丝弯曲。

少年抬头,湛凉清澈的眸中闪过喜色。

然低眉抬首间,那张脸倏忽阴冷如冰,幽黑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,一遍一遍质问为什么。

谢瑛拼命想睁开眼,身上却有千斤重,梦里的画面像是一张铺天大网,兜头将她拢住,不由分说拖拽回去。

她困在漩涡中,耳畔不断回响少年沙哑的质问。

近在咫尺,连呼吸都温热的如同真实。

她想逃开,少年箍住她的手腕,将人推到墙上,微红的眼眶泄出阴恻恻的讥笑。

十一娘,谁准你嫁人的!

谢瑛猝然惊醒,手里的暖炉依旧很热。

她缓缓吐了口气,知道应是白日撞见周瑄的缘故,他的眼神过于冷鸷阴戾,这才让自己想起尘封许久的往事。

年少轻狂,满心满眼皆是彼此,自以为世间一切都不能阻止她和他在一块儿,哪怕是家族利益,哪怕在一起的代价,是要与谢家断绝关系,她都想过,她可以做到。

然不经意撞见的隐秘,却让谢瑛彻底死心。

她和周瑄,注定陌路。

第2章 ◎瑛娘,千万别妥协◎

京内一连数日下雪,窗外的树枝承不住重量,不断发出咔嚓的断裂声。

昨夜看了许久账簿,谢瑛晨时起的晚些,正坐在妆奁前梳发,寒露从库房回来说起云臻。

云臻便是曹氏的长女,族中行四,生性张扬跋扈。

近几日她回来多次,每每拉着曹氏躲在禄苑商量对策,既想着与吕骞和离,又不愿落下薄情寡义的名声,打量是想让云彦的老师出面,替她从中调解。

以谢瑛对云彦的了解,他是不会答应的。

大姑爷都来好几回了,四娘子还是不肯跟他回去,方才我从小库房经过,看见大姑爷一人站在树底下,怪可怜的。

寒露叹气,手里的瓷瓶抱起来,又道:当初大姑爷对四娘子多好,四娘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。

谢瑛簪上素色珠钗,对着雕花铜镜开口:你与白露不许出去混说,只一条,从前怎么待大姑爷的,往后便也怎么对待,不许跟人见风使舵。

两人吐吐舌头,笑道:知道了,娘子。

谢瑛太了解这位大姑子,自小被曹氏宠的不知天高地厚,认为天底下的人都该让着她,敬着她,嫁给吕骞后更爱张扬显摆,是各种宴席诗会的常客。

吕骞休沐,她便没头苍蝇似的求告门路。前两日盘账,谢瑛发现婆母私自从两间铺面支取了大笔钱银,可想云臻撒银子的手笔有多放肆。

只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,此等关头谁敢搭理她,纵然花销巨大也不可能有任何回应。想必云臻觉得没了指望,这才跑回娘家,打算与吕骞和离。

云家祖训向来仁义为先,公婆自然不会答应,故而闹剧才将上场,依着四娘的心性,若不顺她心思,她定会闹个天翻地覆。

谢瑛打算去山上道观回避两日。

马车疾驰,车帷被风卷起,扑朔飞扬的雪花刮进谢瑛眼中,瞬间化成浓浓水雾氤氲开来,她眨眨眼,用手拂开。

巷道里穿梭而过的门庭触目惊心,年前办过满月宴的齐家,当时宾客满座,贺礼连绵,四皇子亲自赴宴为其孙子赠名,何等荣耀,然弹指一挥间,往昔人来人往的门口贴了封条,雕花楠木大门被砍掉半边锁环,就连气势威猛的雄狮也没了曾经的威风,蹲在积雪中像是苟延残喘的丧家犬。

谢瑛揪着车帷,一点点掩入身下。

当年崔家获罪,先帝处决了他们阖族,男丁或处死或流放,女眷或为奴或为娼。犹记得阿姊被推搡着与其他女眷押往教坊司,任由人评头论足,指指点点,若非谢家庇护,阿姊怕是连空门都不得入。

这一回,谁又来做谢家的靠山?

谢瑛后脊生凉,无人能做了,谢家只有断尾隐退,才能避免重蹈崔家祸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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