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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瑛有印象,去牙行时她们两人也在里头,虽然是男子装扮,没有穿裙,可混在彪悍壮硕的男人堆里,谢瑛不难认出她们是姑娘。
想来不是登州本地,倒像是逃荒来的。
娘子,十七八岁那位舔了舔唇,乌亮的眼睛犹豫的看向谢瑛,您店里请人吗?
谢瑛愣了下,笑道:你会做什么?
鎏金錾刻,璎珞、臂钏手钏,指环、足镯我都能做。女孩说话时目光笃定,手紧紧牵着妹妹,像看着神佛一样看着谢瑛,仿佛她不答应,她那发光的眼神就会立时熄灭。
谢瑛思忖着,就在这时,店门前倏地拉停马车,一身材臃肿的仆妇怀抱漆盒下来,风风火火冲向柜台。
她满头大汗,面红急喘,便知已经跑了不少店肆,盒中是一枚需要修复的镯子,三段白玉质地温润通透,外面包着的鎏金断裂开来,原先雕琢精美的图样有了残缺,品相和价值自然远不及完好无损。
那老妇抹了把汗,着急忙慌道:我都跑了六家铺子,没一家能修的,你帮我瞧瞧,可还有的救?
姚妈妈拿起来细细打量,随后蹙眉。
谢瑛回头,冲杵在门口的姑娘招手,她忙跑进来,垫着薄绢看了一遍,随即对谢瑛说道:娘子,我能修。
老妇一听喜上眉梢,当即歪了身子坐在交椅上,叹道:能修就好,只是我们夫人后日便要启程赴京,时间紧迫,还要劳烦你们赶赶工。
言语间,谢瑛知道老妇是通判家的奴仆,主家要去京中贺喜,参加昌河公主的婚宴,这镯子正是记在礼单上的物件,却被家里的小郎君无意中摔碎,不得不请人救急。
谢瑛与姑娘再三确认,见她眉眼熠熠生光,很是自信,遂应了下来。
这会儿点了灯,两个小姑娘洗去锅底灰,露出白净的皮肤,谢瑛着人做了一桌饭菜,她们好似许久没吃饱,直撑得肚皮滚圆。
娘子,我叫秀秀,这是我妹妹珍珍,我是逃婚出来的。秀秀擦了擦嘴,脸上有了笑容,我家祖上行商,就是做珠钗首饰的,我娘死了,阿耶续弦取了个母老虎,窜托他把我嫁给知县做小妾,那知县比我阿翁还老,我不肯,就带我妹妹逃了出来。
谢瑛给她俩找了身干净的衣裙,姚妈妈带着珍珍去睡觉,她则守在秀秀旁边,看她拿着錾敲敲打打,又用铜线清漆修修补补,手指灵活的翻来覆去,乌黑的瞳仁专注认真。
你老家是哪的。
青州。
秀秀没抬头,自然也没看见她说完话,谢瑛怔愣的表情。
两人熬了整夜,好歹在天亮时,顺利完工。
翌日老妇过来验货,不由连连感叹,又说了好些客套话,道往后通判娘子的珠钗首饰都到她们店里采买,谢瑛回谢一番,将人送走。
秀秀两眼发昏,谢瑛便将她和珍珍带回住处,在西跨院劈了间房屋给她们姐妹住,睡前,秀秀紧张的问她:娘子,你能留下我和妹妹吗?
谢瑛笑,回道:你这样好的手艺,若不嫌弃我们店小,便住下来吧。
秀秀高兴的连连道谢。
谢瑛困倦极了,回屋后便钻进衾被,复又觉得口渴,张口便唤:白露,帮我拿盏茶来。
唤完自己一愣,才想起自己身在登州,已有许久没见白露和寒露。
想来她死了,周瑄不会为难她们,约莫已经放出宫,折返回长乐坊。
往后事情淡下来,再找时机将她们接到身边,谢瑛迷迷糊糊打算着,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。
谢家人找何琼之要了好几回尸体,要接谢瑛回家安葬,偏何琼之不敢答应,也不敢处置,每回都以各说辞搪塞敷衍。
圣人自打回宫后,仿佛忘了谢瑛的存在,他忙着处置朝事,忙着批阅奏疏,宵衣旰食,夜以继日,每每紫宸殿的灯烛彻夜长明,服侍他的宫婢内侍却都苦不堪言。
圣人扣着尸身,既不给谢家,又不肯亲眼去瞧,那具腐烂的女尸如今就搁置在冰床上,每日不断的换冰,饶是如此,依旧往外散着气味。
陛下,今儿谢四郎又来了,臣没有给他尸身,他说他明日还来,明日不给后日再来,谢家已经挂满缟素,只等尸身入棺,择日下葬。
不然,明儿就给他吧。
周瑄提笔不停圈注,仿若没有听到何琼之的话,微薄烛光中,他高大的身形被剪出清隽挺拔的阴影,投在窗纸,跳动着拉扯出诡异的形状。
绯色团龙圆领窄袖袍衫,白玉革带勒出窄腰,漆眸深邃,锋芒悉数掩藏在瞳底之中,如今的他,通身都是帝王的威慑肃然,那副生来俊俏的面容,只会叫人觉得矜贵疏离,不敢逼视。
何琼之琢磨着,怕他没听到,又重复一遍:陛下,明儿把十一娘还给谢家吧。
啪的一声,周瑄手中笔摔到案上,墨汁炸开,洇成一团团的浓黑。
何琼之倒吸了口气,后脊唰的冒出冷汗。
周瑄缓步下来,负手站在何琼之面前,声音阴凉:你怎么就能确认,她就是谢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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