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三)(1 / 4)
后来我才知道锦槐当日是有投帖求访的。
即使没有指明真正的来意,不须多想也能推敲出他所为何来。
巧的是彼时我与苗苗都在宗门深处的书阁中,师兄们以为我们不会有机会与锦槐碰到面,未免引发事端,便也没有另外通知,领着锦槐四处间逛时还特意离得书阁很远;岂料锦槐身为来客却胆大包天,趁师兄们一时不察,循着香气直闯书阁,也才有了后来的事。
都说地坤在潮期若没能得到天乾的陪伴,会很难捱,可即使是我也明白,这种时刻怎么可能随便哪个天乾都好,就拿来给苗苗。何况还是那种心怀不轨的傢伙。我们师门上下一个天乾也没有,只能眼睁睁看着苗苗受苦,儘管尽可能提供了有助于平心静气的丹丸,我们都知道那也许于无济于事。
苗苗将自己关入当初闭关的洞穴中。当初被苗苗震开的石门早已恢復回原位,这个洞穴厚实且深邃,为了让入关者集中思绪,不仅洞里洞外的人听不见彼此的声音,更难以从外打开,眼下是唯一能让他尽快度过潮期的安全所在。
「……我在外面陪你,你别怕。」在苗苗匆匆关紧洞门前,我着急地喊。
这次我来不及为他准备妥贴的行李,只好仓促地将身上的丹瓶、草药、杂物、储物袋都团进外袍里整包塞给他,苗苗见状露出了复杂的笑容。
他从进入潮期后眼尾一直都红彤彤的,宛如抹了一抹硃砂,面对我时总是一副泫然欲泣又难堪的样子,我想安慰他,说这是地坤的生理反应而不是他的,他不需要为此羞耻;也想像往常般摸摸他的头或者擦擦他的眼角,他注意到我抬起手,别开了脸,我只好訥訥地收回手。
我的表情可能太过失落,苗苗低下头,说了一句抱歉。
我一时心头震颤,心疼极了。他有什么好向我道歉的。
他正忙着适应自己被他人恣意操控的新体质,我又怎么好拖他后腿,求他如常待我。
我心里后悔,觉着自己小题大作,可还来不及宽慰他,苗苗因为开口说了话而再也压抑不住喘息。他懊恼地咬紧牙,嚥下那彷彿明火灼烧荷花般、让人难为情的声响。我不忍心再拖住他,轻推他一把,说了声,快去吧,并拚命摆出安抚的笑容。他也努力朝我微笑。
「我陪你,你不用怕。」我又说。我知道我们现在的笑容都难看极了。
*
据闻潮期中的地坤香气袭人、引人迷醉,师父师兄知道苗苗定再次入关,也松了口气。
还未晋金丹期而什么都闻不见的我,并不受到影响,对此,我委实深感一言难尽──太好了,自己能是在这种时候继续陪伴苗苗的无害之人;太没用了,修为如此低微,过去竟还不曾感到羞耻,如今才懊悔若自己能更强一点、一开始就把锦槐赶跑,那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。
我既气自己,又怨所有居心不良的天乾,更恨天道无端施加予苗苗的择炼。
事已至此才总算明白何谓天道无情。
修仙求道,即便应该顺应天理,此刻我却无论如何不愿轻易低头。我觉得那会是对苗苗的一种背叛。
而天道难以捉摸,在我叛逆心起时,不仅没有惩以天雷,反而让我在书阁翻箱倒柜时找到一笔丹方──地坤服用此丹后能有效遏止自身香息,不仅不再受到天乾的影响,甚至可以自在得犹如一般常人。
这就是我们迫切所需的万灵丹!
我激动得心神激盪,挽着袖子就想立地替苗苗炼出取之不尽的分量。
丹方上大部分的材料都不难取得,棘手的部分在于:必须在满月夜将主药的歛神草细细捣碎,充分揉合纯净的月光后才能入药,炼丹时不仅需要将丹炉置于山风之中并保持炉火不灭,同时还必须时刻煨以炼丹者的意念,如此三天三夜,方能炼成。
我从未炼过这种丹,满月的日子也稍纵即逝,若是一次没炼好,得等足足一个月才能再次尝试;全程屏气凝神数日不中断,对我而言也有不小的挑战性。可是……就算必须连续焚烧心神七七四十九天,我也要奋力一试。
今日正是满月夜。
我拔秃自己长久细心照料的灵草田,搜刮了师门里所有的丹炉,在师父师兄的祝福下,隻身待在灵气最丰裕、地势也最高耸的宗门主峰。
我原本并不想离开苗苗在的洞穴处,但那里能收集到的月光混满树影与石翳,捣碎的歛神草一入炉就糊成一团,根本不能用,不得已之下,只好另择他处炼丹。师父师兄主动提议要帮忙一起炼,但我毕竟比他们都更擅长一点,为了不浪费材料,最后还是决定由我独自动手。
师父御剑将我送上山,在此处,我能尽可能地接近天边月、山嵐风,连云气都唾手可得。纵然人不杰,地肯定是灵的,若是成功的机率也能提升,那就太好了。
我没有把握一炉就能炼成,如果失败了,也没有时间重炼,因此决意以量制胜,一口气炼製尽可能多的丹药。
将好几个炉子在身边摆好后,我对天一拜,全神贯注地开始炼药。
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