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(3 / 3)
」
周围的人群如退潮的水,斐迪南顺着退让的趋势望去,看到一位衣着华贵的鹰钩鼻中年男人。男人两颊的肉鬆垮着,眼睛几乎埋在重重的眼褶下,透出的视线却因集中而更加锐利,他用拇指摩挲着蓝宝石戒指,声音粗重低哑――仿佛含了浓痰在喉间,「皇后,您这样的指责毫无凭据。」
「那就来说点有凭据的事,」皇后转过头,金髮散在肩窝,晨光洒进窗子抚摸她下颔到锁骨的线条,让人心碎,「您是皇帝的表亲,拥有最大的封地,制订了高过中央城一倍的年税,可不知为什么近年来上缴的只有其他贵族的一半。我原以为弄清楚您到底把钱用在哪儿再询问您会合适一些,谁知您这样心急。」
公爵皱起眉:「你根本无权过目年税!」
「还有别的。」皇后平淡地点了点头,她顿了顿,再次开口时,声音柔和自然,语速适中,如低喃一首安眠曲般细数公爵的罪行――私自抬高税率,大修宫殿,屠杀难民,垄断囤积公粮――「这些全部记录在案。」最后,皇后轻描淡写地为这席话画上温柔的句号。
公爵的脸色难看起来。
她望着骑士,问到:「你是否被公爵胁迫?」
「不……」骑士竭力保持冷静,发抖的剑尖暴露了他动摇的内心,斐迪南几乎能听到挣扎之声在骑士舌上起舞,「我……不,我是为了在苦难中挣扎的,我……」
皇后露出了然的微笑:「为了更多人,为了正义――诺维诺公爵一定是这么告诉你的。最低级的控制方式是胁迫,更高明一点的是编造一个虚假的崇高目标让你为之献身,这与宗教的区别只在是否有名义上的『神』。」
公爵恼怒至极:「不要被那个恶毒的女人诱哄!」
「……」
「你信神吗?」皇后垂着眼睫,透出的眼神是那样……仿佛站在极高的地方垂望拜倒在脚下的信徒,他们向她乞求,然后她以悲悯的胸怀包容他们的过错,「信?那为什么不信我呢?」
「你们……」骑士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,他怒吼,尾音磕磕绊绊,「贵族都是一个样的!我们一直忍受着饥饿,所以你们随便从盘子里挑出一块骨头就能把我们指挥得团团转,叫我们相信你……然后……」
皇后笑了,似乎颇为赞同。
她用指尖轻轻弹开颤抖的剑刃,迭着双手从容地接近骑士。她瓷白的五指搭上骑士覆盖铁甲的身躯,仿佛水草扫过河底的鹅卵石,她踮起脚,锁骨在一层细薄的雪肤下抽动,胸前的弧度几乎就要挨上骑士的胸膛,「如果非要选的话,你愿意为诺维诺公爵而战,还是……」
指尖转了一圈抵在下颔上,皇后敷脂般的嘴唇在骑士耳畔张阖,喃喃低语,「愿意为我而战呢?」
骑士面红耳赤,剧烈地呼吸,像被飓风掠去心神。
护卫一下子衝进圣堂,逮捕了企图逃离的诺维诺公爵。
公爵不甘心地怒吼:「你们这群皇宫的废物竟然让一个女人指挥,帝国的法律里没有哪条规定皇后有权代行帝权!」
皇后在侍女的伺候下重新穿上披肩,她揉着卷翘的髮梢,轻描淡写:「――现在有了。」
跟随的议会大臣沉默地在羊皮卷上记录一字一句。出自皇后口中的话语无需经过审核,即日起,就将成为在帝国每寸土地上行之有效的律令。
皇后踏上地毯,一如初来时那样。
斐迪南仿佛目睹了一场精彩纷呈的话剧表演,久久难以从情景中挣脱,他很少这样失控。
他只是,第一次知道原来有这样的人,若她在室内,她就是交响乐的指挥棍,一切曲调由她差遣;若她在室外,她就是飓风的风眼,将一切带入她的节奏,接近她会被蚕食,被捲入。他感到岌岌可危。
他猛然发现皇后正朝他走来。
「!」
皇后的指尖触碰他胸口的蔷薇。她轻轻将它挑去,换了朵红玫瑰插进去,调整好玫瑰的位置她就转身离开,低垂的视线如平静的河水从他胸前流过,没有溅起一丝一毫越过平缓的河面。
仿佛她只是看见瓷瓶里的花插得不太好看,伸手随意调整一下而已。
她只是看到了花。
斐迪南看着别在胸前的艳丽玫瑰,他感到难以控制――就好像,那尖尖的指甲从上到下揭开他的心口,然后心臟滚了出来,留了一点筋肉与内部相连,就这样晃荡着挂在胸口。他伸手,却遮掩不住那颗鲜红臟器暴露在体外不知廉耻的错乱缩动。
他放开手,掌心一片湿凉。
那年出身贵族的年轻人刚刚崭露头角,获得了外交官一职,在第一次出使,他遇见了一个叫莫尼塔的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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