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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皆空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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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老和尚屡次三番强迫式的收徒,其实令他非常不快。

他不愿意拜师,更不敢信任。

从修行至今,他唯一真心认可过的师父,就是董阿。而董阿把他的信任和依赖,践踏到尘埃里。

新安城里生死一决,此生师徒缘分已了断。

此前此后,他都没有想过再拜谁为师。

他自问跟苦觉是没有什么深厚感情的,双方都未真正相处过多久。也从来没有真正地互相了解过。每次见面都是你追我赶。他从来也不认为,苦觉会真的有多拿他当自己人。

口头上说说而已,怎能当真?

但是没有想到,在他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。是苦觉不远万里,拖着大战之后的伤躯前来,为他挡下庄高羡。

在长河之上为他血战。

姜望不是无情之人,他没有办法不感动,没有办法不愧疚。

“你怎么样?”他问。

他竭力回忆着自己所掌握的治疗道术,但苦觉体内的气机如此紊乱,他根本连具体的伤情都无法把握,不知该如何入手。

他那些三脚猫的治疗道术,对他自己都没什么效果,更别说治愈真人。

他满心沮丧。

“唔……”苦觉的眼皮微微抬起,就在此时,睁开了虚弱的眼睛。

他看着姜望,声音再没有往日的蛮横无礼,而是虚浮无力的——

“净深啊。为师还以为……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

姜望强忍着鼻尖的酸涩,握着他干瘦的手:“苦觉大师,您……”

他声音哽咽,一时说不下去。

“唉……”苦觉哀伤地看着他:“为师死前,只有一桩心愿未了。”

“大师您说。”姜望极力压制情绪:“您……还有什么心愿?”

他感觉到,他握着的那只手,微弱地紧了他一下。

苦觉气若游丝地说道:“就是净深你……还未正式入我门墙,为师没能……亲手为你剃度。”

情重如此!

姜望心头沉重,抿了抿唇:“大师,您的厚爱,我铭记于心。但我不能骗您……我心结未解,长恨未消。无法四大皆空,不能遁入空门。”

苦觉挣扎着,手上用了点力,显得虚弱而执拗,令人心酸:“佛门其实也没有那么严格……先剃度,以后再‘皆空’,也行……”

姜望不是铁石心肠的人,在这种时刻,无论苦觉有什么要求,他都会尽力去做到。但是他的修行走到如今,已经贯彻了他一路以来的意志与选择。

他至今对佛门的理念还不足够了解,更不能说是否认同。

越是赤诚的人,越是无法欺骗自己。

“大师。”姜望忍着悲伤道:“承蒙您错爱。姜望可以欺骗自己,但怎么可以欺骗您?姜望心中有牵挂,脚下有道途,走佛门这条路,走不长远。现在答应了,以后又变卦,如何对得起您?”

他用食指轻轻一划,割落一缕长发:“姜望割下这缕头发,代首为誓,与大师相约。此生虽不能剃度,但已视大师为亲人。大师走后,姜望一定好生看护悬空寺,让大师香火不绝,金身久享……啊!”

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说到最后,戛然而止。

他忍不住痛呼出声。

因为一只坚硬的拳头,已经轰到他眼眶上,将他干净利落地轰倒在地。

苦觉一个鲤鱼打挺,蹦了起来。

“割你个乌龟王八臭脑壳!给佛爷玩割发代首?”

他一边破口大骂,一边对姜望拳脚相加:“佛爷辛辛苦苦帮你干仗,你剃个光头都舍不得!啊?”

“一个人跑来杀人?啊?刺杀副相?跟真人结仇?啊?”

“内府就敢惹真人,外楼岂不是要挑真君?”

“为师都快死了,你还大师,大师,一口一个大师!啊?”

“为师走后,看护悬空寺?啊?悬空寺还需要你看护?”

“呸!为师会走?你走了为师也走不了啊!”

苦觉边打边骂,边骂边打,一顿酣畅淋漓的痛骂,一顿狂风骤雨般的暴揍。

对于姜望死活不肯拜师这件事,心中真的是怨念极重。

最后一脚踹在姜望的屁股上,印上一个清晰的草鞋印。

“给为师好好反省一下!”

而后把嘴角伪装的血迹一擦,拍了拍身上的灰,骂骂咧咧地拔地而起,就此消失在天边。

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姜望,翻过身来,平躺在地上,看着天光大亮的云空。

咧开嘴,笑了。

起先无声,而后声音越来越大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他嘴咧得越来越开,笑得越来越畅快。

最后头一歪,就这么睡了过去。

从夜入新安城,一直到刚才,没有一刻放松。

他太累了。

……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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