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 旧识(2 / 2)
跟着眉头微蹙,略一思忖,话仍是说得滴水不漏。
“想不到还是朽木那个老东西,竟是仍坐不够的。”岑一当即嗤之以鼻道,“那二师父枯法又如何了?”
“听旁人说,枯法真人早些年还在掌管华山派的开支用度之类,但是自我记事起,他已经不问世事潜心修道了。朋友说他在大殿中几乎丧命,正是被枯法真人所救,现在也生死未卜。”贺灵章并不知道岑一和华山派有什么过节,虽说也不喜欢朽木真人,但是心里并不赞同他出言如此放肆,话说也不由得没了好气。
“枯法到底老了,也知道什么叫明哲保身了。”岑一苦笑一声,轻轻摇了摇头,“灵章小友,此事非同小可,你恐怕牵涉其中,但贺钧扬很有本事,你不必太过担心,且先在我这里好好养伤。”
这话本身并没有什么错,但贺灵章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,他从小要被别人同眼前这个可恨的绝世无双比较,捱到今日,自认为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本领,事到临头,仍是要仰仗自己的父亲!他松了拳头忽然有些任性,咬了咬下唇微不可闻地“哼”了一声,便重新钻回被子里扭头生闷气去了。
岑一却是一愣,他自己从未有机会犯过孩子气,更别提应付这样的情形,也不知贺灵章是为何不悦,试探着走近床边摸了摸他的头,见青年仍是不予理睬,只好无奈地笑了笑端起小桌上的木盘转身走了出去。
贺灵章自小在家里睡惯了丝衾,在外行走则又常睡的是粗布,这会儿整个人钻进被子里,这才发觉这床薄被用料和以往用过的都不太一样,柔软而不滑腻、细细的纤维略有些粗糙的质感但却毛茸茸的、莹润充实,虽然是夏末仍有热意,但是盖着这一床薄被却万份舒适不觉燥热。贺灵章对于没有见识过的人事总是充满了好奇,他两手摸着被子细细地摩挲着,身上又是一阵草药催发的清凉,摸着摸着倒也重新睡了过去。
岑一却无心安坐,他随意将碗碟搁到伙房便背着手走向了谷底深处。
秋意渐至,谷底苍松翠竹依旧,但地藤灌木之类已经渐渐泛出藤黄或是赭红,零零散散的果树也已经结出了小而青的生涩果实,山嘴之间有一条河流穿缝而过,前日临入夜时他在河边接水煮茶,忽然发觉这看似清澈的水流之中隐隐散出一股微弱的血腥气,虽然已经顺流散去许多、肉眼看不出来,但是腥气却久久不散,而河水烧沸之后更是浮出一层几不可见的血沫。虽然华山山脉中飞禽走兽甚多,弱肉强食之类的事也是家常便饭,但这次他抬头一看,入眼是灰蒙蒙的一片,莫名有种心慌的感觉。
原本只是沿河散步想要打消自己这没来由的心悸,隐约看见自己布在半山腰的捕兽网中有一团黑影,以为是有了猎物便攀上去查看,谁知却捡来一个小青年。这山壁顶端至中尚且有些斜度,中间到谷底则几乎是直上直下极为陡峭,若不是落入网中,想必凶多吉少。岑一心里对这青年的来路有些疑惑,自己分明布了阵法,除非不谙人事的野兽,又怎么会有人破了阵法落魄此处,原打算将人带回,等醒了之后再旁敲侧击稍作盘问。
岂料不仅带回了人,还带回自己的剑、带回纷纷乱乱的往事。
岑一坐在河边看着漫随流水而去的落叶枯枝,然而眼神飘渺又好像什么都没看,他呆呆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,也不缅怀过去,竟然是纯粹在发呆。
他这一坐便是几个时辰,转眼到了中午,贺灵章却是生生饿醒了,他本身年纪也小正是饭量好的时候,事发前夜睡过了晚饭,当日更来不及吃些什么,之后又昏睡两夜一天,已经是整整两天有余没有进食了,早上回笼一觉酣睡,身上舒坦很多,终于多出些余力觉出肚饿,自然而然也就醒了。
贺灵章坐在床上空等了半天不见来人,也不好意思高声呼喊,更何况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称呼,埋头苦想了一会儿,肚子里便咕噜噜地叫开了。他一瘪嘴有点面红耳赤,但是抵不住饥肠辘辘,翻身便要下床,然而他忘了自己左脚扭伤,脚刚挨地就一阵微微刺痛。青年两手撑着床沿四处张望了一会儿,发现滚落进床铺里侧的长剑,灵机一动便拄着剑走出房门。
谷底风景很是不错,贺灵章此刻却来不及欣赏,他拄着剑单脚一蹦一跳地出了房门,却见岑一呆坐河边不知想些什么,按理说武林高手怎么着也该听见脚步声吧,何况自己这么大的动静,贺灵章暗自纳闷了一会儿,发现岑一仍是无动于衷,只好清了清嗓子咳嗽道:“咳咳……那个——”
他声音不大,却着实把岑一吓了一个激灵,当即窜起来回头看去,发现是贺灵章之后便有些不好意思:“你怎么出来了?”
贺灵章被他刚才受惊浑身一抖的架势怔住,只觉得一阵骇人杀气转瞬即逝,再一感受,却又无影无踪了,心里正纳闷这人究竟怎么回事,怎么竟然有点痴痴傻傻的,此刻听他问话,只好无奈地指指日头:“已经晌午了,我饿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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