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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现出了公司就拦了辆车去医院。

司机驾驶技术并不好,一路开开停停,颠得他胃里难受,连带着小腹被桌子撞上的那一块疼得揪作一团。然而车上也无法抽烟,他心情更差。

把标书给对接的顾时安助理发过去后,对方公事公办地回复了句“收到”后,一条银行卡汇款短信传入手机。

他的那张备用卡里的金额已经涨到一个堪称夸张的额度。

同陆源共住的这段时间里,那家伙没有问过他钱的去向,又似乎总是怕他钱不够花,老是以各种各样的名义给他买东西。

蠢。

医院的护士早就脸熟他,还没等他说话就摆手示意他跟上,径直带他去了康复室。

康复室的墙壁被刷成粉蓝,吊灯是花朵玻璃外罩。房间中央摆着一个几平方米的沙盘,沙盘上用多米诺骨牌围住边缘。书架上陈列着各色绘本和玩具。

程悦似乎对满屋子的玩具都没有兴趣,而趴在房间对角的地上,手压地,用油画棒划着纸

而房间里除了程悦,一个年轻男人正站在窗边,微微躬身,低头看着她的动作,似乎连程现进来都没有发觉。

程现心里一紧,快步走过去,弯腰环住程悦臂弯,把她抱起来。

女孩身体一挣,扭头辨认出是程现,又撇过脸,乖乖由着他扶着自己坐在沙发上。

顾时安弯腰把程悦的油画棒和半折的纸捡起来,递到程悦手边。等她接过后,顾时安才直起身,问:“聊聊?”

他犹豫片刻,也在程悦旁边坐下。

程悦支起腿坐在沙发上,手里还紧捏着那张纸和半截红色的油画棒。

“以这个年纪来说,你妹妹画得很好,色感也不错,”顾时安坐在对面,说,“我刚刚听医生说她情况稳定了很多。”

“谢谢顾先生,”程现不置可否地笑笑,转移话题,“您怎么会专门过来?”

“你发的东西我刚刚看了,”顾时安指代的是程现从陆源办公室拷来的文件,“你给我带来的收益大很多,应该是我谢谢你才是。”

程现挑挑眉,等他接着说下去。

顾时安递给他一张塑料盒装的光盘,白色面上只有一行数字,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时间与编号。

“光盘这种媒介,不能修改,也容易毁坏,存储的数据量也不大……现在倒是都很少用了。”

程现的指尖在塑料盒面上顿住,静止几秒后,一下夺过。

顾时安的嘴唇弯起,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,接了一杯冷水递给他。

程现接过,一饮而尽后将纸杯紧攥成团。

“喂……”程现还想说什么,音量稍稍提高,又被顾时安比了个止声的手势。

“你妹妹还在这儿呢,小孩子很容易忘记东西,但是不好的记忆却会留很久,”顾时安笑道,“做哥哥的应该要注意才是,想清楚再说话,对吗?”

他的妹妹在旁边专心填色,丝毫没有在意旁边两个男人的对话。

程现身体僵了僵,指尖已经不自觉发冷,“你到底知道什么?”他难以思考,话说出口时才发现声音格外嘶哑。

“嗯……陆家的小公子在圈子里很有名气。我虽然没见过面,但是也听说过一些风声,”顾时安眼睛眯起来,笑得含蓄,“这么小的孩子,被自己亲生父亲送去给那些人糟蹋,实在可怜。”

程现觉得他弯着的嘴唇格外刺眼,他闭上眼,竭力压抑情绪,“所以呢?”

陆家不见得光的丑闻,就被这么个毫不相关的外人轻描淡写地揭开。

“小公子”,他心里重复一遍顾时安的用词,只觉得可笑。

那个陆廷江,笑起来姿态全无,说话莽撞直接,与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相比,除了惹事就没什么特长。

程现在陆家的身份尴尬,在陆廷江没来前,一向高傲的自尊心让他向来对宅子里的少爷们避而远之;然而陆廷江却看上了他,死缠烂打,甚至大半夜从窗子爬进他房间给他看自己捉的鸭子。

程现没办法,想一如既往地冷处理。但是除了他,偏偏妹妹母亲都很喜欢这个没什么架子的小少爷,母亲甚至在饭桌上为陆廷江多添了一副碗筷。

那只不知道从哪里被陆廷江捉的鸭子被养在后院,默默吃了程现母亲自种的小半片菜地。

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东西。程现习惯了有人大半夜从窗户爬进他房间,于是晚上都会解了窗栓再睡;因为不想大半夜被个浑身冰凉的人钻进被窝弄醒,程现在房间另一角放了张沙发床,上头有张灰白色毛毯,从来没人叠过。

程现没有问过为什么陆廷江晚上不愿回自己房间,只当他是年纪小不愿意一个人睡。只是有一天早晨他洗漱时,他伸直手臂打哈欠,被程现看到他衣摆下半愈合的伤疤,交错凌乱。

过了很久他才知道,那些伤疤是鞭伤。

那个死皮赖脸心很大的小江,那个很爱笑的小江,那个小太阳一样的小江,根本不是什么他妈的小公子小少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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